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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颖教授: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来源:2019-04-28


不久前,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神经外科一举夺下2018年度上海市政府质量金奖。


毛颖看来,这是又一份珍贵的荣誉,更是另一种坚实的责任。对大脑的未知,让他相信他和他的团队能挽救更多人的生命;对大脑的未知,让他期待他们能代代传承,为那个神秘的领域前赴后继奉献一生。



“我们的大脑,约占体重的2%~3%,可是,其中密布的上千亿神经元如同浩瀚的星空、深邃的海洋——有太多未解之谜,等着我们。”毛颖说。


毛颖,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长江学者、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吴阶平医药创新奖获得者、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获得者(第一完成人),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副院长兼神经外科常务副主任、中华医学会神经外科学分会候任主任委员、中国医师协会神经外科医师分会副会长、上海市医学会神经外科专科分会名誉主任委员、上海市医师协会神经外科医师分会会长、上海陈天桥脑疾病研究所所长。



在中国工程院院士、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神经外科主任、我国神经外科著名专家周良辅指导下,毛颖带领“华山神外”这支“铁军”砥砺前行,努力打造中国神经外科领域“神一般的存在”“华山医院皇冠上的明珠”。


探索与创新的无限空间


“每天围绕同样的治疗方法机械操作,会让工作一成不变、缺乏火花,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神经外科治疗理念与技术,跟随时代发展不断向前迈进,我们拥有探索与创新的无限空间。”毛颖说。


创新突破,似乎很早就埋藏在他的基因里。从住院医师开始,他的“灵感火花”就不断闪现。当时脑外科手术病人术后要用皮片引流积血,一般4小时左右,5层纱布都会湿透、需要更换,这是住院医师晚上值班必须负责的一件事。有一次,他在普外科看到他们用负压球引流腹腔积液,心想:这能不能用于神经外科手术病人?实验开始:他把腹腔引流管剪断,使其适合脑部引流,同时计算一个50CC的负压球基本可以完成一位患者的引流,不用再更换纱布。为完善设计,他找来生产厂商,根据神经外科手术需求,进一步改进引流装置。如今,这个小发明已在神经外科普遍使用。


1994年,刚到华山医院神经外科2年,周良辅院士就“指名”要毛颖跟着他学习,因为这是一个“宝藏男孩”:书写病历又认真又仔细,常常有自己的想法;每次手术,都默默记下心得体会——这个好学生,跟老师像极了。而在毛颖看来,“医学发展是一个螺旋式上升的过程,幸运的是,我们可以踩在巨人的肩膀上。”自此,师徒俩在一系列脑血管、脑肿瘤治疗的征途上,攻下一座座“堡垒”——用现在的网络语来说,就是:“开挂了!”


脑动脉瘤,颅内定时炸弹,破裂后死亡率超过40%。“动脉瘤就是血管上的一个血泡,普通动脉瘤可手术夹闭,而有些动脉瘤太大,就像一条河的堤坝不牢,河水随时泛滥。如果把河流堵塞,然后改道,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在周良辅院士指导下,全新手术方案在毛颖心中出现:从患者自体抽取一根血管“架”到脑子里,供应脑中血流,然后把发生病变的脑动脉血管结扎处理。因为“搭桥”这个创新理念,“不治”变为“可治”。



烟雾病,脑血管病中的顽疾,因血管闭塞、呈现烟雾样而得名。毛颖团队创建血管搭桥手术新模式,变“单根颈外动脉搭桥”为“多套颅外血管复合搭桥”。“烟雾病有两类,一是出血,一是缺血。一开始我们认为,只要增加血流、搭桥,就可以治疗。而临床发现,对于缺血型患者而言,有80%~90%患者可以很快恢复,但对于出血型患者而言,只有50%患者可以改善。经研究,我们发现对于出血型患者,要预防血液过度灌注。


”为此,他们制订《烟雾病和烟雾综合征诊断与治疗中国专家共识(2017)》,同时,搭建神经认知量表、血管结构及灌注、脑电、功能影像、计算机模拟等多模态评估体系,引入个体化血管重建新策略,实现远期有效通畅率93%,再出血率1.9%,明显改善术后患者神经及认知功能。2020年,世界烟雾病大会将在上海举行,这表明华山医院神经外科对该病的诊治水平已经国际领先。


越来越得心应手对付脑血管病的同时,他们又接受新挑战,把脑肿瘤,尤其脑胶质瘤作为新起点——胶质瘤是脑内最常见恶性肿瘤,约占脑瘤50%,临床治疗效果不佳,容易复发、存活时间短、生活质量差。手术定位精准是关键:确定脑部功能区精确位置,保护患者术后脑功能不受损害或尽量少受损害。


上世纪90年代,华山医院在国内较早开展导航神经外科手术,通过术前3D手术模拟技术,重建患者立体大脑模型。“不过,人的大脑像豆腐一样,在手术中会变形。”毛颖说,他和老师琢磨着如果能将大脑功能图像与解剖图像融合,就能精确定位功能区,他们找到复旦大学的计算机工程师一起开发,在国际上率先应用“多影像融合定位技术”,可精确至1厘米内功能定位,病灶定位在1毫米内。美国哈佛医学院神经外科教授彼得·布莱克(Peter Black)评价:“这项里程碑式研究可被应用于各类神经外科手术,代表中国神经外科力量崛起。”


以往常规脑肿瘤切除术采用全身麻醉,病人术中完全没有知觉,医生也无法在手术中判断是否损伤病人的语言区和运动区。如今,有了“清醒手术”: “对于脑内重要功能区,如语言区等病变患者,我们就采取唤醒麻醉,即开颅后将病人唤醒,病人可按照医生指令醒来、睡眠、说话,整个手术过程保持平稳状态。通过直接皮质电刺激,医生观察病人术中语言任务等完成情况,巧妙避开脑功能区,对肿瘤进行全切。”毛颖说。


从医近30年,接诊患者逾10万,参与手术过万。而在毛颖心中,最难忘的一次手术却是为父亲做的。父亲78岁那年查出脑膜瘤,直径5厘米。当时毛颖惊呆了,父亲却很淡定地说:“你来给我开刀吧。”于是,毛颖鼓起勇气,亲手为父亲摘除脑部肿瘤。如今,父亲83岁了,“5年来,我天天看着自己的病人,恢复得越来越好,这是我最有成就感的手术。”毛颖说。


不过,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他最大的愿望是将来有一天,不用再为病人做手术了。“靶向治疗、免疫治疗,对未来全新的脑瘤治疗理念制订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他认为,“一定会有更好的治疗方案、更新的药物研发,哪一天我们没有饭碗了,就是医学真正进步的时候——非常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我是击鼓传花中的一环”


从“创科元老”史玉泉教授,到第二代领军周良辅院士,再到如今的毛颖,华山医院神经外科三代传承。毛颖说:“我是击鼓传花中的一环。”


1952年建科,从2名医生、8张病床起步,如今拥有140名医生、800张病床,配备现代化专业手术室40间、具有开展神经外科诊疗所需的一切先进设备,年手术量达17000台,全国第一,70%病人来自上海之外的全国各地,其中50%~60%是疑难杂症。以医疗服务质量为“生命线”,创世界一流神经外科——华山医院神经外科拥有自身特色的质量文化理念。毛颖认为,可以将其归纳为8个字:“聚精会神,经纬济世。”



“聚焦神经外科主业,聚集精英、体现精尖、力求精细、做精业务,以工匠精神攀登高峰,在专业领域中不断创造‘神奇’。”毛颖说,“我们希望能实现所有神经外科医生的梦:良好的氛围、设施、理念。”


华山医院神经外科施行“3D网格化质量管理”,在科室中以教授首诊制为经,亚专科合作为纬,完善医疗安全制度、诊疗指南,规范医疗安全指标,同时完善术前术中术后质量管理体系。日常管理以JCI理念为指导,推行18项安全核心制度,实现360度全方位覆盖的医疗流程质量管控。因此,国际神经外科最权威杂志《神经外科》(Neurosurgery)称之为“世界最好的神经外科中心之一”。


“管理,需要制度保障,更需要凝聚团结,这就是传承的力量——每一代的传帮带。”毛颖说,“记得当年,我跟着周良辅老师开刀时,他在手术过程中如果觉得到了‘安全’的时候,就会放手让我来做,他在旁边随时指点,如果有问题,立即换回来。现在,我带学生也是这样,让学生能参与整个过程中,能有自己的主观感受。”


华山医院神经外科有极具特色的“两会”:每周的学术讨论会与每天早上的交班会。“每周的学术讨论会,对那些治疗有难度的病人,大家一起畅所欲言,出谋划策。如果哪位医生在治疗过程中出现什么问题,大家一起找原因,更好地规避风险。”毛颖说,“我们一个医生见识的脑肿瘤,一年就可能抵得上国外医生10年甚至一辈子的数量。”


学术讨论会,有时是“批斗会”——哪位医生治疗犯了错,大家一起指出,帮他找原因;有时是“追悼会”,哪位医生的病人去世了,必须把整个过程解释清楚。“美国神经外科鼻祖哈维·库欣(Harvey Cushing),在上世纪30年代,人们发现经他手术的病人,术后大多恢复良好、死亡率很低,为什么?原来,当时大部分医生没有意识到术后病人会发生脑水肿——这是造成患者死亡的重要因素,而库欣在临床研究中发现,甘露醇对脑水肿有很好的治疗效果,因此常用于术后病人。就是这样,小小的药物、小小的突破,为什么他能想到?”毛颖说,“我们希望,通过科室学术大讨论,也能够‘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一起出主意,就能实现跨越式发展,大家的经验会越来越丰富。”


看过美剧《周一清晨》的人,会更了解那样的氛围与场景:根据美国神经外科医生、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首席医学记者桑杰·古普塔(Sanjay Gupta)同名小说改编的剧中,每周一早晨,医生们会举行“发病率、治愈率、死亡率与错误率”研讨会——又称为“早晨的批斗会”。在华山医院神经外科,也有这样一个会议。“对昨天、今天、明天的手术病人情况进行汇总与讨论,尤其对于疑难重症患者进行头脑风暴,进一步完善治疗。医生在决策时需要突破常规,从综合因素中考虑病变因素,当然这都需要积累的底气——得益于大交班中无数次的举棋不定。知识不断更新,推动技术发展,经过时间累积,才会有明确判断与应对方案。”毛颖说,剧中有一句话,是所有神经外科医生的共识:“The brain is mysterious.”


“这是神经外科医师的特权”


正因为觉得“脑子里有太多秘密”,所以当初医学院毕业时,毛颖选择了华山医院神经外科。“我是跟着中国神经外科一起成长的。”在他看来,我国进入“脑计划时代”是必然发展趋势,“近10年核磁共振技术引领我们对于大脑结构分布的认知提升至新的高度,对神经外科各类疾病的准确判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然而目前我们对于大脑的研究尚处于初级阶段。随着计算机高速发展,其庞大数据量需要通过类似人脑的思考与计算来进行信息整合与决策,若能将大脑决策的原理运用至计算机开发研究,其运作效率与数据分析及处理能力将突飞猛进。我希望对大脑功能的研究不断突破创新、实现飞跃,造福各个行业领域。”



在上海“脑计划”重大专项研究中,毛颖团队将开展6个万人队列研究,研究脑部疾病根源,探索人工智能开发,构建全新研究模型,促进治疗手段创新。华山医院成立了“上海市脑疾病中心”,“上海脑库”也同步启动建设,即脑标本库、收集各种疾病患者的大脑组织,以华山西院为基础,剑指“国家级神经科学中心”——华山西院拥有世界超大规模的神经外科手术中心、创伤监护中心和临床神经科学中心,已在国内率先组建包括脑胶质瘤、垂体瘤和脑血管病等在内的多学科诊疗团队(MDT),牵头制订了《胶质瘤多学科诊治(MDT)中国专家共识》,通过MDT门诊和病例讨论,为患者提供一体化医疗服务。“希望能在神经外科每一个亚专科,以及医院每一个学科之间建立一种良好互动模式。通过不同技术有机融合,打造多模式诊治团队,为病患制订个体化精准方案,这也是医学发展的方向。”毛颖说。


“我感恩老师周良辅院士的提携和对我的宽容,感谢我拥有一支优秀的团队。”毛颖说,“1986年当我刚刚开始医学生涯的时候,我没想到会和人体最精密的器官——大脑打交道。我一直对人脑心存敬畏,神经科学最复杂并有太多未知领域,投身其中必将穷尽一生探索。但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是会选择挑战,用双手触摸这个神秘的器官,这是神经外科医师的特权——因为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